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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与缩微影像

黄金螺旋(短篇)

女,1991年生,满族。复旦大学创意写作专业硕士毕业,现为鲁东大学文学院青年教师。7岁开始发表作品,10岁出版诗集《彩色的孩子》,现已出版长篇小说《多麦家族》、《爱在八点半》、《永恒之阱》、《尼尔与多麦家族》(台湾版)四部。大量作品刊于《作家》《山花》《作品》《芙蓉》《小说选刊》《长江文艺·好小说》。

老木桌的四条腿有一条被胡长久锯掉了一截,所以每当他在草稿纸上写写算算的时候,老木桌就会摇头晃脑,仿佛在陪他思考。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地记着许多数字,懂数学的人一看便知是斐波那契数列。胡长久喜欢这些数字,现在他还能继续往下算,有一天算够了,他也许就死了。

胡长久想好了,死后一定请人把自己烧得连魂儿都不剩,他可不想“投胎转世”。可是这个帮手他到现在都没找到,更无奈的是自己身体健壮得很,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在崇明岛生活了二十年,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一本摊开的书,摆在最孤独的地方,没人会来翻一翻。

在胡长久家里人们从来都找不到任何圆形的东西,这也是他的处世哲学——不圆满才是人生的至高境界。如果想向上天要些什么东西,你就得先让自己失去一些东西。有人说自然是“轮回”的,胡长久并不否定,但他悟出了一个更深刻的真谛,并称之为“黄金螺旋”。

石头和红髻是胡长久的老邻居,今年是它们住在胡长久家房顶的第五个年头。人们都说老胡有福气,他们羡慕老胡家栖息着一雌一雄两只白头鹤,佩服他失去了自己的爱情却能守护他人的爱情。每年十一月初,一些慕名前来观看石头飞越千里,从北方如期赶来和红髻团聚的情侣不在少数,当他们看到石头的身影出现在天上时,无不欢呼雀跃、泪流不止。胡长久站在人群中间,脸上的表情略显沉郁。石头是他见过最忠诚、最坚韧的雄性白头鹤,它石板色的羽毛通体锃亮,头顶似戴着一顶鲜红的礼帽,温文尔雅又英气逼人。每年它几乎是第一只从林甸飞回的白头鹤,在崇明岛上陪伴红髻。

五年前,作为湿地公园候鸟保护员的胡长久救了一只翅膀受伤的雌性白头鹤,取名红髻。在他的悉心照料下,红髻的伤虽然愈合了,却落下了病根,永远无法再远距离飞行。红髻一天天萎靡下去,甚至绝食,胡长久便整日安慰它,找最新鲜的苗蓼、小鱼送到它嘴边,还为它在自家房顶搭了一个舒服的巢。可是红髻始终不领情,它瘦得像一副标本。直到半年后,一只雄性白头鹤“从天而降”,开始时在附近徘徊,后来干脆与红髻出双入对,胡长久才明白,红髻的悲伤源于对配偶的思念。有了这只雄白头鹤,红髻的身体状况日益好转,胡长久便把它们的巢扩大了一番,还给这只“模范丈夫”取名为石头。

三月底,石头弃不了候鸟本性,跟随大部队北迁,红髻便又开始抑郁。它眼睛里的光随石头远去的身影越来越黯淡。胡长久想尽办法也点不燃藏在它眸子里的蜡烛,那蜡烛的捻芯太脆弱,似乎随便来缕风都能吹灭。那段时间胡长久也瘦了一大圈,直到十一月的一天中午,石头从天边归来,像一团温柔的火。此后每年这对白头鹤夫妻都在胡长久家相聚半年,佳话传遍方圆千里。

今年,石头又如期而至。平日里它会给胡长久捉一些小鱼小虾放在门口,就像女婿带着礼物回岳父家一样。可是老胡却忧心忡忡,他总觉得今年是石头和红髻最后一次相聚了。这种不祥的预感可能来自石头的“过分殷勤”,也可能来自红髻的健康状况大不如从前。老胡觉得“黄金螺旋”恐怕要开始了。

在数学上有一种作图规则是在以斐波那契数为边的正方形拼成的长方形中画一个90度的扇形,连起来的弧线就是“黄金螺旋”。为什么自然界中的花草树木、动物甲壳,甚至许多建筑物看起来有一种规律的美感?就是因为这条螺旋,这个命运之轮。胡长久喜欢自学数学,研究各种定理和谜题,当年以一分之差与清华大学无缘,此后便对“数学与命运的关系”这个命题着迷不已。为此他还研读老庄、周易等思想,对许多外国哲学家的言论也是倒背如流。他知道数学与命运之间的确存在一种非常微妙的联系,而这个联系的规律就像“黄金螺旋”一样,不是圆形的。虽然宇宙星尘和春秋冬夏一直在循环,可是圆轨的组成恐怕还是螺旋形。老胡没法证明这个猜想,但他感悟的人生道理是凡事都不能做得太满太过,有些时候为了避免突如其来的厄运,人必须要主动给自己制造一些不幸。

如果明年石头与红髻真的分开,老胡想,没有比这更令人心碎的事了。为了避免这种厄运,他觉得有必要采取一些措施,这些措施必须让石头和红髻懂得爱情可贵,能好好给它们“上一课”。正当老胡一筹莫展,想不出什么好主意的时候,一个女人在元旦后突然造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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